海边渔村的村长带我登上了一座海崖。我从这里望去,海天相接,天地显得异常空旷。然而,于崖边的乱草间,横躺着一块面朝大海的墓碑。“这是什么?”我问。村长没有说话,远望着海。良久,他说: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!”
二十多年前,苏和扬都是海边的渔夫,他们从小在沙滩上、贝壳间长大。那时他们才刚刚成年。晨光微露时,他们便相约出海。海边的太阳是极毒的,他们却浑然不觉。在天色转为黛蓝时。苏和扬便驶向岸边。他们都不是什么打渔的好手,但这不妨碍他们从各自的破船上拿上浅浅的一袋鱼后,嬉笑着向酒馆跑去。“两杯啤酒,钱先赊着。”苏向柜台奔去。而扬则去取墙角那架老式手风琴——他们一会儿要唱一曲。对这“每天一曲”,老板娘习以为常。“好的,”老娘边数钱边接话道,“年轻人从不为生计发愁。”
然而这种情况在某一天发生了改变。苏捕到了—条大的金枪鱼。他将沉甸甸的渔网从水里拖起时。兴奋地向不远处的扬喊道:“扬,鱼!大鱼!大金枪鱼!”阳光下,金枪鱼的鳞片灼着扬的眼,他原本应是高兴的,却不知怎的,竟莫名地有一丝失落。这一天,他们终于没有赊酒钱。
好运就像挥之不去似的,苏几乎每天都捕到大鱼。但是扬捕到的仍是那孤零零的几条,那几条银色的鱼儿在舱内蹦跶着,就像蹦跶在扬的心上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大海此时摆出一张冰冷而僵硬的脸孔,尽管此时阳光依旧很毒。
苏和扬照例走入酒馆,苏要了两杯啤酒,递给扬一杯。“算了吧,”扬说,“天天喝你的。”“都是朋友,一杯酒而已。”苏说完,便去拿手风琴。扬站在那里好久,品味他的“而已”……此时,你若从高空俯瞰,这座海边的渔村就像撒下星子点点,温暖的灯光,一片祥和。和着海风低吟的是两个年轻人的歌声,其中一个人的歌声裹着忧伤。
日子从夏季走向了冬季。苏已经添置了一艘新船。天蓝色的船在每天打渔时早早地跑在前面。而扬仍旧是一网浅浅的鱼。每天回家,他的母亲并不说什么,只盯着他的鱼袋。那眼神里,扬觉着,分明是苛责与不满。在十二月的第三个星期二,扬没有出海。此后,他再也没有出海。
“为什么?”我问村长,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我分明见到那块面朝大海的墓碑上刻着谁的名字。
“内心不强大的人,往往会因为别人的成功而痛苦。即使那是他最好的朋友。”他缓缓地低下头,“我以为一切都和往常一样,我竟然没有察觉到。我伤害了他。”
他轻轻地叹息一声,那叹息声融化在了咸咸的海风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