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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文 09-212
01-12
余秀华的成名诗: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》
其实,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,无非是
两具肉体碰撞的力,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
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
大半个中国,什么都在发生:火山在喷,河流在枯
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
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
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
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
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
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
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
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
而它们
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
I Crossed Half of China to Sleep with You
Actually, sex is the same
on top or bottom. It’s just
the force of collision between two bodies,
the forcing open of a flower,
the flower-faked spring we confused
for life opening once more.
Everything is happening across China:
Volcanoes are erupting
Rivers drying
Political prisoners and refugees ignored
Deers and cranes held at gun point.
I had to brave through bullets to sleep with you
I had to press innumerable nights into one dawn to sleep withyou
Innumerable I’s running to one I to sleep with you
Of course sometimes the butterflies will lead me astray
Praise confused for spring
A Hengdian-like town for home
Yet these
are all the more reasons I must sleep with you.
“睡你”是这首诗歌的核心词,这个词本身的恶俗性质,很容易使读者在阅读诗歌之前,对诗歌创作的严肃性产生怀疑,而当人们用轻慢和鄙夷的态度阅读完全诗之后,会忽然发现自己的审美期待因某种神奇的诗歌力量被重新打开,并完成了一次特殊的更新和超越。
诗歌开头的第一句是如此突兀和令人讶异,“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/其实,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,”读者不知道“睡你”和“被你睡”这两个带有情色意味的词语中潜藏着怎样的含意,也暂时无法明了被赋予平等意义的“睡你”和“被你睡”将如何构成反讽的张力,只有带着迷惘的情绪阅读下去。接下来三句诗的句式相同,是由“无非”开头所形成的重复句,“无非是/两具肉体碰撞的力,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/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”。“两具肉体碰撞的力”是对肉体欲望实现过程的高度提炼,以客观冷静的言说方式传达出主体的无奈和绝望,“无非是”则进一步强化了这种“冷血”的效果。“催开的花朵”一方面是对“力”的具象化展开,并隐含着“恶之花”式的批判意义;另一方面又因“花”和下文中“春天”意象的丰富性而产生诗思的分裂,表达出诗人自身生存之痛的噬心体验:在社会转型时期,人们对物欲的追求而导致的冷漠和野蛮中,人的爱欲是否已简化为一种单纯的身体欲望?我们是否还具备绽放爱情之花的能力?诗人所有的怀疑和追求就在“花朵”、“虚拟”、“春天”、“误以为”、“重新打开”等相互补充、相互背离的话语中游弋,诗句内部、诗句与诗句之间的相互延宕、递进、扭结的情绪,建构起充满悖论的诗意空间,最大程度地还原了诗歌主体的生存体验。接下来,诗境有所扩展,“大半个中国,什么都在发生:火山在喷,河流在枯”,诗人刻意用自然平淡的口吻陈述生活的无奈,也使下面两句中“我”去“睡你”的姿态显得格外鲜明。“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/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/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”。“枪林弹雨”照应了上一句的“枪口”,“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”的“我”,经历着如此曲折的寻爱旅途,而“我”的心意又如此决绝,下文中会引人误入歧途的“蝴蝶”和“赞美”、令人失望的“春天”和“故乡”,虽然看似与诗歌开头几句呼应,但却在否定之后产生了新的意义:“睡你”即意味着对底层经验的诗性表达不幸的反抗与挑战。
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》一诗,鲜明地抒发了女性自我爱欲的痛苦,却不局限于对女性自我欲望的书写,诗人将对自然、环境、人性的关切熔铸于自身的生存体验和生命经验之中,凭借“睡你”实现了对生存困境的言说、对人性的关怀,使得女性诗歌创作视域得以扩展。这首诗在表达上也存在着不恰当的地方。比如,“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/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”一句,作者将政治犯、流民与麋鹿、丹顶鹤并置在一起,使前者明显地被赋予了弱势的或被损害的之意,作者给予情感上的同情和认可,以期用这种极端的话语方式增强诗歌的批判力度,或显示自我的率直和天真。但实际上恰恰相反,诸如“政治犯”这个语义明确的词,不仅根本不能指代社会底层群体,还构成了对主流意识形态和读者道德立场的挑战,影响了诗作对普通人的热诚和关怀。
余秀华的咏鸡诗:《在打谷场上赶鸡》
然后看见一群麻雀落下来,它们东张西望
在任何一粒谷面前停下来都不合适
它们的眼睛透明,有光
八哥也是成群结队的,慌慌张张
翅膀扑腾出明晃晃的风声
它们都离开以后,天空的蓝就矮了一些
在这鄂中深处的村庄里
天空逼着我们注视它的蓝
如同祖辈逼着我们注视内心的狭窄和虚无
也逼着我们深入九月的丰盈
我们被渺小安慰,也被渺小伤害
这样活着叫人放心
那么多的谷子从哪里而来
那样的金黄色从哪里来
我年复一年地被赠予,被掏出
当幸福和忧伤同呈一色,我乐于被如此搁下
不知道与谁相隔遥远
却与日子没有隔阂